笨蛋小埋不准看

洛殇画 (三)

*有刀,慎入





朔风栗肃,转眼已是入秋。枯黄落叶累累,卷进路上马车轮轴。
夏去冬来,孩子们似是又长大了些。
洛冰河坐在庙里的草垛上,午后秋阳晒着微醺的光,天气将冷未冷,却是舒适。
时值正午,小鬼们陆陆续续都回来了,像猫儿一样蜷在垛堞上打盹儿。
  
朔冷的风忽地就裹挟而至。 
一双小脚慌不择路,冰凉的眼泪就踏碎了,小东西撞着扑倒在洛冰河前。
  
“出事了!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。
他最烦小孩子哭哭啼啼,“什么事好好说……”
“沈九,”那小鬼哽咽着,单字听得他心口一跳,哭腔脱缰地塌下来,
  
“沈九他……被……掳走了!”
  
  
那是那个秋天发生的事情。 
他再看到沈九,是在秋家的府宅。
  
一张小脸洗净了,白净面皮裹在樟黄秋衫下面,像黑煤球摇身变成了美人鱼,山水画的眉目,不近不远。
他被锁在柴房枷锁后面,四目相对神色一软,像是要说什么,却又平敛。
洛冰河走过去,背倚门扉坐下,目光投在高爽的院里树木上,瑟瑟翩来不少黄叶。
沈九急促的呼吸拍在耳畔,让人想起春天惊蛰虫醒。轻佻笑意缓慢浮上他嘴角,他回头看沈九一眼,
  
“想不想出去?”
  
像自然引力牵动潮水浮出掩藏的礁石。不可遏制的亮晶晶的什么冲出表面,神色一软。
抓着栅栏的双手深嵌发白。
“想要出去的话,”洛冰河低下头,轻薄的嘴唇像蝴蝶煽动蝶衣,缓缓停留在花上低吟。
  
抓住栏栅的手指松懈了,潮水褪去露出深海虫蜃。当他抬起头,眼里所有情绪都消失了。
他坐回原处,很自然而然地,仿佛磁石般吸引他躯干的栏杆失力了。
  
“没关系,”洛冰河笑得人畜无害,“我会来看你,什么时候考虑好,告诉我便是了。”他拍拍屁股站起,没再回头,背影潇洒地挥手。
  
沈清秋啊,沈清秋。
既不想要被关进去,又何必作茧自缚?
  
当他发现岳七是岳清源,简直大吃一惊。
当知道沈九是替岳七求情而落入虎口的时候,他愣在原地还缓不过劲儿来。
一点明晰,像水一样滴湿了羊皮卷,全局铺张霎时了然。
沈清秋藏得多深啊,本性冷淡,年少的喜欢看不穿一丝偏导彰显来。
像一颗拒绝采渔的蚌,狠狠夹住探寻手指。既明又暗,既沉又轻,却把扇贝柔软的心扉温弱开阖。
想来第一次也同样,不是套上了岳七,沈九也不会往下跳。
燃起一簇微弱妒火时,洛冰河简直狂喜想要放声长啸。真乃天赐良机,天时,地利,人和——
沈清秋,你在劫难逃!
  
很快他们就第二次见面了。
月亮高而圆地烘托这深蓝的夜,洛冰河攀在草垛上晒月亮。
洛冰河倒是很会掐点,每一次来沈九都被关小黑屋,也不知他是否有意闻之风声。
中秋节,秋家上上下下热热闹闹,唯独此处僻静冷清。他从袖子里掏出月饼,一块儿块儿品尝。
  
“不想尝尝月饼吗,小鬼?”
沈九缩在远离窗户的角落,冷冷抬了一眼。
月色漫洒洛冰河肩膀,闯过远隔,恰有一缕巧落在他眼角。
冷清把空距消失了,双影被同一片光挨连。
他撇下眼,不再看洛冰河。 
“你饿不饿呀,”洛冰河笑声爽朗,“我忘了,月饼对你来说挺奢侈了吧?”
从头至尾,沈九再没说一句话。
  
他把外界与沈清秋掐灭了。
孩子们的世界里,大人永远是神明。
都愿意信奉天神一样洛冰河的言语,沈九并无碍,在秋家正春风得意。
唯岳七难应付些,老是不放心不踏实,但洛冰河的手段仍绰绰有余。
当秋海棠挽沈九宛若壁画走出一对璧人时。孩子们的世界里,所见即真实。
  
他们春天见,夏天见,秋冬也见。
洛冰河高唱独角戏,大部分时候没人应声,洛冰河并不在意。只要沈九有耳朵听,有心生恨,足矣。
沈九从不问为什么。为什么没人来,为什么大家都把我忘了,为什么岳清源没想起我。
也从不问怎么办。怎么才能出去,怎么才能得救,怎么才能了解在发生什么,怎么才能明白我该做什么。
  
他不问,什么都不问。
  
他们见了好多次,好多好多次。
  
次数多少并非绝对,只是他给了囚鸟希望,将熄未灭,如若风中残烛般的,希望。
他要看他抓住它,看他傲骨尽碎,看他飞蛾扑火卷烬焚烧。
他看,沈九身上越来越重的淤青,愈发憔悴的脸色,空洞失神的瞳孔,一切都暗示,不会很久了。
  
  
  
火山喷发前,总是十分宁静的。古城覆没灰下,不过呼吸之间。
一双黑靴踏上秋家台阶,他便闻到浓厚的血腥味。
洛冰河眼皮一跳,大跨步迈进宅院,疯狂地周寻,血河尸身,到处却不见孑立那抹清影。心中昭然,沈清秋必然在这里。大堂一声凄厉尖叫,洛冰河瞋目回头。
  
沈清秋……沈清秋,沈清秋!!
一脚踏碎了门阶,入目即所寻。
沈九闻声,插入一半的利刃缓缓从他人胸膛里抽出来。
  
他转过头来,却滞住一刻,卡带般露出一截空白,转瞬又化回死水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嗓音清沉冷戾,少年还未变声。
  
“怎么了,”不知为何看到沈九的一霎那,洛冰河所有焦躁热切渴盼紧张兴奋,全平复了淌回肚肠。他倚在血沾湿的殿柱上,想起这是多少日月来,第一次听到沈九的声音。
  
“我就不能来吗?”
  
他居高临下,欣赏幼兽双眸,月圆无缺倒映其中,正当杀红了眼,血丝弄脏里头的冷寂。

无可抑制的狂喜涌上心头,那是他今时今日,甘苦熬制的成品。带着新鲜的,罔作的,肮脏的,滚热的潮气。
  
欲拔未展的腰身,欲趋未似的眉眼,欲活将死的罪念。

少年一步,一步走来,清瘦长袍也浑身浴血,东一抹西一抹,灼烧卷边擦上地板污秽。

以为,走出这里便能一刀两断。以为,金装素裹便能裹藏罪心。以为,远走高飞便能挣脱出尘。以为,重新开始,便都不晚。

以为,今天还能从这里离开。

飞蛾投往燃烧的光明而不自知,向生而往,末日,绝望,毁灭,焚毁殆尽痛彻骨髓的灼热。

沈清秋提着剑,鲜红的泪顺着剑刃,一滴滴烫落。
  
洛冰河仿佛看不见剑尖所指似的,双目如炬,都是他的少年。
少年一步,一步走来。
他会亲手,张开双手,送他以归宿。
  
  
  
死亡,不过似“嗤”的入水声。 
“杀掉你了,杀掉你了,你,你……”
血成堆成堆成堆,积雨云般叠堆滑落下来。闪亮在胸口颤抖着,身后海藻般面孔战栗吐出句子。
他抚了抚胸口,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仅仅把前胸的褶皱抹平了。 
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望向洛冰河时仍懵懂纯真。

过程漫长得可怕。

他没有走到洛冰河面前来。

那么轻弱的身子,倒在地上是没有声息的。像布娃娃被作用力微仰起来,掸了一身的灰。
光和声音被无限拉扯,他倒在地上时,鲜红从七窍里流出来,往这边稍咧开唇,粘腻的猩红沾湿贝齿。那双明眸生活而透彻,却似尽在明了。
吞噬了时间般,他闭下眼帘又眨开,灰粒倒顺着天光缓缓,徒经过往来的朝夕日月,落在淑长睫毛上。

  
那是第一次,他看到沈清秋笑得由心云淡风轻,罔顾烟尘。
发自肺腑五内,好似真弥补了他前世遗憾。
神似仙人,清净忘生。

那笑,难堪得轻易。  
  
也是最后一次。

  
“——沈.——清.秋!!”

洛冰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他听不到自己声音,甚至感受不到指尖发抖。时间流的如此迟缓,要和心脏血液一同倒逆。
  
秋海棠污浊的海藻脑袋飙着血溅了去。
洛冰河几乎飞过去,跪在地上。
他把沈九抱起来,血像污泥浊浊滚出黑洞,绝想不到轻如羽毛的身体里装得下如此之多,无穷无尽平展死亡开来。
沈九紧阖薄薄的眼皮,他等了好久,好久,时空全扭曲凝固静止,好似一个世纪又仿佛不过瞬息。
  
探在脉搏上血管再也没有响起搏动。
  
  
  
挣开通红双目,跌跌撞撞奔了几步,撞在门槛上,陌生景色天旋地转。
这是哪里?这是梦……不,不,不是。
他摁住门框,木屑乍飞,双眼充血冲出门,魔界的空气裂开胸肺里火燎般的呼吸之痛。
小怪们都吃了一惊,恐惧得四散惊逃。景物在视界里纷乱模糊,他东闯西撞,找不到南北方向。
暴躁地扭住了一个手下的脑袋。
  
“把沈清秋给我带过来。”
  
“沈,沈……”手下惊惧性命,说话语无伦次。
  
“……沈,沈清秋,已经死了……”
  
“死了?”他双瞳嗜血,像要剜出炯炯血洞。
  
手下心道性命难留,却未料洛冰河竟松了手,忙不迭逃开。
  
……死了?
  
沈清秋,死了?
  
死了……
  
望着手心空无一物,洛冰河笑,笑得如痴如狂,入疯入魔。
握不住的所有,教他分不清梦醒梦醉,梦里梦外,梦碎梦合。

 
 

……死、了?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
  
  
  
  





















我保证下一章有糖了,说刀就是刀,那说糖也是糖,绝不骗你们。
不知为何我效率这么高……清明居然码出来了
ooc归我,只是想表达出我理解的小九和洛冰河,谢谢喜欢_(:з」∠)_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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