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冬未 叶皓 《Monster》语录 含私设添加剧情
1.
刘皓的退役消息,就这样,平平直直被在一大波新闻淹没。
叶修第一眼扫过的时候,以为手速太快眼睛花了。
夏日枯燥的蝉鸣,在国家队的空调房里回响。
除了碍眼的呼啸队服,一如曾日嘉世的战后新闻会。
视频里熟悉的笑脸接在呼啸队服上,用虚伪微笑搭配圆滑官腔,用温和语调回避刁钻问题。
“突然退役是否是与呼啸战队内部不和?”
“不是,是我自身的问题,也非常感谢战队一直以来的包容和帮助。”
“请问你是否对队长唐昊的发言感到心寒?”
真是刁难,众所周知唐昊在赛季上的「灾难」发言,像是血流炯炯的横亘伤口。
他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下。
却流利地接了下去,“有一些误会,但是队长其实是关心则乱的人。”
继续揪着这个问题就不太人道了。模糊的言辞并未指明关心的对象,但不管是战队还是晕倒的自己,都能应付过去。
“在正当打的年纪选择退役,有什么隐情吗?”
镁光灯射在青年脸上,苍白的面颊上从容不迫,行云流水地回应记者……后来叶修没有怎么听进去。
“那么你对于退役生活有何打算?”
“关于这个……”
“退役的原因是否与前队长叶修有关?”
“我已经说过……”
“是否有回归的考虑?”
“这个暂且……”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耳畔只剩下嗡嗡的嘈杂喧闹。
刘皓退役?
画面上八面玲珑的副队长,唯有紧攥着话筒的左手,指节发白,像溺亡的人狠拽救命稻草。
战后总结般的退役发布会,无端像夏夜梦中的一场骗局。
真实得让人觉得,难以置信。
2.
重物的压力交换来坠着左手。
H市的夏天有着粘腻的汗湿味,充满了燥热的干湿季节。
唐昊随性的脸上几分慌乱,积极地插嘴,“东西我来搬。”
口罩里闷得人喘不过气,他只是闷声闷气地答应,喜涩难辨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
听起来像在生闷气。
“没关系。”对方倒是神经大条地回允。
随他去好了。他撇撇嘴,带了几分恶意,拎着左手的包大步就往前走。
“…喂…等等我啊。”
对方身上挂满大包小包,左三个右四个,身上坠两个,连迈哪条腿都是个遗留问题。
而他,唯有上楼的时候,松紧带旋转着勒迫手指,单手的力气难免吃紧,一步一个脚印,像是要坠亡地狱。
气喘吁吁地爬上七楼。
空空荡荡的铁门里,空气里安静地飘落灰尘,萧瑟得应景。
知道唐昊那样子上不来,他忙里忙外又跑了几趟,这边接上来行李,那边加紧收拾烂翻翻的屋子,不至让处境看起来太过难堪。
“你……就住这儿?”姗姗来迟的青年,还没来得及喘气,仍口直心快地略显诧异。
“……嗯,”他装作若无其事,打开行李准备收拾,“没什么事情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没什么好再谈,他下了逐客令,“你时间也急。”
唐昊踌躇着,挪了挪脚尖,这种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,真的百年难见。
“帮你收拾一下吧,你……也不太方便。”
“不用了,我自己来就好。”
“星期六战队聚餐,你看……”
他咬了咬下唇,无名火在心头炙烤,明明关切的话语却听起来无比刺耳,像是今天来看他笑话。
他站起来,转身,“出去。”
吃了闭门羹,青年意料之外所以气急败坏,谁知他刚刚冲出门外,耳后门便猛地撞阖,震耳欲聋的噪音,差点把他后脚绞进去。
“你当谁欠你的!mmp,不是你自己招来的!!”
“活该你!”
“有种你tm一辈子别出来啊!”
“#¥%+=*&……!!!”
脚踹在门上哐当作响。
门后没有一丝声响。
“md。”泄愤结束的青年走下楼,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。
他靠着门,慢慢滑倒,整个人缩成一团,心里酸涩的难过像是要决堤。
外面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,脚步声像是隔了一个世纪渐渐远离。
没关系,他告诉自己。
没了下午训练的日子,现在他有很多空闲时间慢慢梳理。
3.
日子过得浑浑噩噩。
甩掉一身超重工作负荷,空得整个人都变得萎靡起来。
早上方便面,中午方便面,晚上方便面,大门不出,窗帘紧闭,阴郁的暴雨让人分不清早晚。
整个城市都在洗刷着,灰霾浓郁。
分不清时间,胃里反酸地不想吃东西,他直到饿得肠子疼,才爬起来看看冰箱还有没有剩余的泡面。
谁知脚下一虚摔了个七荤八素。
脑袋昏昏沉沉,却还是理智的,翻着陈年老柜摸出一根温度计夹着。
38.5
好数字,讽刺般扯了扯无力的嘴角。他艰难地爬上床歇着,裹了薄被又不管不顾地睡过去。
4.
迷迷糊糊,光与影他不能分清楚。
“又是满分啊。”耳畔充溢着溢满之情,聒噪的平庸,愚昧的赞美。
光芒勾勒出眼前人年幼的背影。
他的小手攥紧了90分的卷子,默默藏到身后。
“常儿想要什么奖励?”
那人却回过头来,眉眼弯弯如纳星辰,“我什么都不要,皓皓想要什么?”
像个小尾巴一样扯了一个虚弱的微笑,他说,“随便吧。”
在别人的眼里,刘家有两个孩子。
老大成绩优异,谦逊温和,人见人爱,优秀得面面俱到。
但别人不会知道,只有他知道——就连游戏那人也是一流。
相比之下,老二的印象较为稀薄。唯一记得到,好像人缘很不错的。
只有他知道,什么都不如的自己,有多费尽心思广交人脉,笼络人心,只为自己的一席之地。
在满目都是他人成就的世界里,有多努力地,撑开啜息的空间。
5.
怪物很想要一个名字。
他希望有人提起他的时候,是「刘皓」而不是「哦,某人的弟弟啊」。
6.
初进青训营的时候,连他都有些惊异于自己的天赋。
没了那个碍眼的人,原来自己也能前途无量。
初见叶秋的时候,他没料到那个温和散漫的人,居然是威慑四方的一叶之秋操作者。
散漫的烟圈朵朵,迷蒙中漫不经心,学员们都暗暗惊喜叶秋大神的平易近人。
他却觉得莫名刺眼。
“专注一点。”沙哑的嗓音掷地有声。
他连忙转过视线,慌忙一顿操作,魔剑士却卖了破绽,被人连击两刀。
最后他还是险胜,舒了口气,转头去那人却已走远,像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。
一根刺慢慢扎根心底,那日阳光太盛,身影恍如重叠。
盛夏阳光一格一格洒满走廊窗檐,漫上消瘦遒劲的肩膀。
神情难免恍惚。
7.
叶队和老板之间的矛盾犹如绞涡,战队的人心四分五裂。
他向来擅长于人情世故,左右逢迎,深得老板欢心,也甚得下属追捧。
唯有那人——
“副队长的位置,实力不够是坐不久的。”眼里古井无波,语调平静无澜,却生生把他的心撕开一条口子。
心口狂风呼啸,压抑的魔物在里面叫嚣。
他攥紧鼠标,咬肌绷得发酸——走着瞧,到底是谁的位子坐不稳。
8.
曾经,怪物很想要一个名字。
好不容易他才有了名字,却发现没有了呼唤自己的人。
9.
他做了一个梦。
在离家之前他也常常做梦,都是一些混沌的噩梦。
在大哥得了疯病之前,他的梦还很少。
梦里都是些狂乱的景象。
他梦到头发被抓起来撞到地上,他胡抓乱挠,在地上打滚,被摁住又是一顿狂风暴雨。
然后他醒了。
前些天留下的轻伤,清晰地灼痛起来。
他确信了那人还没醒来,钥匙转了三转,最后在颤抖的手里有些卡住了——锁掰坏了。
他孤零零地站在站台上面,没有行李没有钱,狡猾地在人群中混上车,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地——嘉世训练营。
亦或是,哪里都可以。
他很清楚,选择电竞放弃学业,不是为了剩下学费给大哥看病。
他只是想要逃跑,不要在那个黑暗、肮脏、阴湿的家里,甚至那个城市,一分一秒都不行。
他清楚自己的卑鄙无耻,身价千万赚来的钱他一分没有打回去过。
那是我的,不是你的。
他一直、一直、一直在想——要是像你这种人,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就好了。
10.
当生活渐入佳境,噩梦再也没来骚扰他。
他开始正常作息,正常交际,用人脉和天赋拓展自己的领地。
甚至有些意外地,正常地嫉妒了一个人。
那人的一切一切与某人如此相仿,但是——身体快过大脑地,心口溢出酸涩的阴暗之情。
嫉妒,快过了矫作的悲伤与难言的疼痛。
——在他用小人之心,正常地嫉恨叶修的才华的时候。
他想,终于,我要远离过去了。
11.
他坐上嘉世的副队。
他努力地往上爬,不计一切卑劣手段,不顾暴露丑恶嘴脸。
他踩下叶修,扶上孙翔,他在嘉世混得如鱼得水。
12.
怪物说,快看!快看!
我身体里的怪物,它已经这么大了!
13.
在他加入的第五个年头,某个冬天,叶修离开了。
大雪覆没了嘉世的前门。苏沐橙准备远远地去送他,又因为狗仔不得不半途而废。
雪地里留下那人一串浅灰脚印,绵延着到达渺渺背影。
那人回头的时候他有些措不及防。
等他再定神,茫然大雪里只剩一个缩小的点迹。
碍他眼的人,终究,还是渐行渐远了。
14.
后来,嘉世一落千丈,幸运的他跳板雷霆,转会呼啸,不断需要磨合新队友适应新战队,又都是队长副队,好一段时间忙得他找不到北。
现在想来,真是相当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。
长到那人从十区兴欣重振旗鼓,长到斩落嘉世进军赛季,风风光光又杀回联盟。
长到,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……
直到那人又重新回来,过五关斩六将36连胜,苏沐橙清脆地拍下自己僵直的手掌。
漂亮地拋来一句,“打得不错。”
那一瞬间如坠冰窖,梦魇重叠,席上的人影昏花起来,他在梦中抬头看来,犹如群魔乱舞。
15.
原来噩梦中的怪物,他从未逃开。
梦到这里,就结束了。
16.
再后来,他的手心割了碗口大的伤疤,就此,职业生涯告罄。
再后来,他大病一场,高烧人事不省,把前尘旧事都梦了一遍。
最难熬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会死,临死一遍走马灯,还得观赏他折腾的短暂一生。
连死神都不肯让他安心地走,堪称折磨。
他蜷在床上,什么都没做,也什么都做不了。
熬过了最糟糕的时刻,病入膏肓之后,身子竟缓慢好转起来。
此时已入秋。
盛夏销抹了最后一丝暑热的时候,他靠一箱泡面顽强地活过了整个夏天。
倚在老旧的窗框上,能看见H市的树梢挂了第一片微黄的枯叶,在入秋的微风中,飘落在干净的街道上。
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。还真tm没说错。
17.
叶修百忙之中抽空回了一趟H市。
一来是家里有事要交待,二来……有件事,他始终耿耿于怀。
他约了一个老熟人,就在兴欣与嘉世之间那条街,一个轻车熟路的咖啡店。
对方走进来的时候,他落下的眼光也微微吃惊,不知何时,他的副队好像又是瘦了一圈,本来都已偏瘦的体型,更让人格外心疼。
脸色似乎更苍白了,棱角却变柔和了。
18.
那年夏天的苏黎世,叶修率领中国队夺了桂冠。
他在新闻上读到叶修的名字,那人正站在苏黎世的奖台上,被鲜花和耀眼的聚光灯簇拥,人群像潮水一样沸腾尖叫狂欢。
在他的身边从来不缺热闹。
那正是与那人相称的光景。
不是万物都会在夏天学会成长,但他想,他已经历过寒冬。
但事实上,他还是什么都没学会。
叶修再次在新闻读到他的名字,拮据地占了一块狭窄的版面,此时已经入冬。
标题,「呼啸前副队讹诈,卷款逃跑」。
大意是——前副队长以受伤为藉,恶意诬陷是呼啸粉丝所为,这件事情在队内压下来,讹诈了呼啸相当一笔封口费后,刘皓顺应退役。
小报只是猜测,恐怕连呼啸内部也是迷迷糊糊不太清明,所以才被他敲了竹杠。
新闻本身也说不出个所以,在八卦小报一角,闲暇时刻,以充聊饥。
是非至此,也难以分清。
19.
但是有些事情,只有怪物知道。
比如,其实大哥在生病之前是个温柔的人,除了过分优秀招人眼红以外,没什么别的毛病。
总是一脸宠溺的“可恶”表情,不声不响地,包容自己明枪暗箭的小心机。
20.
只有他,知道。
这是大梦初醒的叶秋狂热粉干的,跟呼啸,跟唐昊,毛关系都没有。
有句话,不是不报,是时候未到,他的报应终于来了。
结果他还是,什么都没学会,就学会了卷款逃跑。
其实,他们之前见过一次,在那个一街之隔的咖啡馆。
叶修有问起,他真正的退役原因。
那时,口袋里右手的伤口隐隐作痛,他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意,“都过去了。”
叶修在火车上读到了那份报纸,那时正是初冬。
他赶往B市,比赛结束,也已为国争荣。
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继承家业。
另一个人在遥远的另一班火车上,初冬的微寒让右手初愈的伤口发炎。
他心不在焉地望着天空,计划着接下来辗转的地点,失去了职业选手为生的手,他还得另谋活路。
后来,渐行渐远的两人,果然再也没有遇见过。
21.
其实,他们之前见过一次。
在渐行渐远之前,见过最后一次。
就在那个一街之隔的咖啡馆里。
那时叶修懒散地靠在沙发里,眼角无意间追随他的副队离开的身影,夏日的阳光十分茂盛,蔓上青年消瘦的背影。
也想起来,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,也是在夏天。
猛然抬起的慌乱眼眸,盛满了少年所有的清亮与夏日微醺的阳光。
所以,他回来与他相遇。
—— 一半是因为退役发布之后,对方的音讯便石沉大海,以前24小时待机的副队电话却莫名断了消息。
他的心中不禁弥漫了一丝不安。
另一半是因为——在接通电话的寥寥无几里,问他什么他都不应,说他什么他都不听。
只有虚软的靡音,一遍一遍地,浑浑噩噩地——
“叶修……叶修……”
——无力地,无奈地。
“叶修……叶修……”
咬着自己的名字。
但是他却说,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,“都过去了。”
原来,他眉目清秀的少年已从炎炎夏日转身离去。
大概夏天离了,冬天也不会很远,来年春明,又至夏际。
原来,都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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